“罪臣自知其罪难恕,如今并不差这一条。”谢荣伏地叩首,抬起身子来,又道:“罪臣助纣为虐,辜负了皇上这么些来的栽培,如今明知过错甚深,如果再不检举揭发,罪孽必然更深。
“季振元是罪臣的恩师,对臣多有提携,这点不可否认,可是皇上曾经教导过罪臣,在臣身为季振元的门生之前,首先是大胤的子民,皇上的臣子,社稷有难,匹夫有责,臣不敢居功抵罪,但求皇上能体念臣的一番苦心。”
皇帝面色阴冷,“你的苦心朕不需要,这样的罪证,朕手头至少有十几份!谢荣,这个时候知道来请罪,早干什么去了?你设下阴谋陷害殷昱,与季振元同流合污扰乱朝纲,如今死到临头你来拐弯抹角求朕饶你,你把朕当什么!”
“皇上!”谢荣失声,抬起头来,说道:“皇上,罪臣先前对季振元的阴谋毫不知情,对漕运一案略有所闻,但绝不知道涉案金额如此巨大!皇上,罪臣愿意协助魏阁老他们彻查此案!”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么?”
皇帝站起来,“谢荣,你将功折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等待你们的就是一条死路!诚然,以你今日的态度罪不致死,但是,这辈子你也别想踏入仕途一步!”
“皇上!臣还有话要说!”谢荣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他:“臣知道曹安他们的隐匿之处!”
皇帝立在丹墀上,许久都没有动弹。
谢荣平息了下微喘,等待着他的反应。
“皇上,臣罪该万死,但愿意引领护国公亲自前去沧州捉拿曹安和佟汾,臣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只求皇上能许罪臣将功折罪,保住官职!”
皇帝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谢荣却逐渐变得平静,表情也不复慌张。而是十分之坚忍。
“不可能。”良久之后,皇帝负手下了丹墀,走到他面前,说道:“朕最不愿意受胁迫!你既然知道曹安他们的落脚点。那么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说完他扭头朝外,“来人!即刻传护国公进殿,押上谢荣前去沧州捉拿曹安佟汾!”
殿门飞快涌进来一群侍卫,押住谢荣便要带下去。
“皇上!”谢荣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朗声道:“皇上,臣不是胁迫!臣只问皇上一句话,您是想让殷昱当太孙还是不想!”
皇帝骤然听得这句话,目光便变得犀利起来。
谢荣咬了咬牙。说道:“微臣不敢妄测君心,可是此时此刻,臣也不能不斗胆直言了,皇上英明神武,弹指之间便我等拢于掌下。如果皇上有意让殷公子继承皇位,那么当年绝不至于让公子落得如此境地!那么皇上可曾想过,季振元一死,季党一灭,朝中还有何人能与霍家抗衡?”
皇帝看着他,犀利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而谢荣却并无退缩,跪在地下仰头直视着他。
敢如此冒犯的人不多。谢荣算是一个。
皇帝撇过头,“你们退下。”
侍卫们走了个一干二净。
谢荣依旧面色镇定,然而一滴汗沿着太阳穴流下来,在颌下结成一滴水珠,啪嗒又掉在衣襟上。
“接着往下说。”皇帝负手看着帘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谢荣点点头。接着道:“霍家数代忠良,是我朝难得的功臣良将,可是再忠的臣子也会有私心,家族利益就是他们的私心。
“他们想要把这份荣耀永远持续下去,这从他们严于律己。精管治下就看得出来。一个时刻保持着警惕心的家族是可敬的,也是可怕的,公子与霍家感情深厚,公子又是个重情之人,如果公子继承皇位,那么霍家的风头就更加无人能压制得住了。
“这种情况下,要么剪除霍家的羽翼,使其如其余勋贵般变成朝廷的米虫。要么只能任其发展,变得压在大胤朝中一座无法拔除的大山。
“而臣以为,后者不可为,前者亦不可为。大胤北边有蒙古,东有倭寇,护国公一家良将无数,对我大胤边防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既然既不能除去又不能放纵,那么就只有放弃殷公子,另选皇位继承人了!”
“你是在撺掇朕压制护国公,还是在挑拨朕与殷昱之间的祖孙情分?”皇帝眯起眼来,望着他。
“臣没有撺掇之意,更没有挑拨之意。”谢荣平静地道,“臣只是从实际出发,从江山社稷长远利益出发。在季振元犯事之前,朝堂之中唯有他能与护国公抗衡,可是此番定案之后,朝堂之上必然已无人敢与魏彬与护国公当面直言。罪臣已然不为魏霍二人所容,愿替皇上平衡朝堂这一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