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即便不齿如菊池干夫者，也有日本驻德大使馆为其出面干涉，施压校方。无辜如我等却只能饱受偏见，心惊胆战地揣摩他人脸色度日……若是国家强大、民族强大，何以被屠杀千万，山河沦丧！？何以在此仰人鼻息！？何以至今囹圄无助！？

我亲爱的祖国，你在这时代竟羸弱如斯……

思及此，雨薇只觉本已痊愈的胸口又隐隐作痛。她霍然离坐，一溜小跑至洗手间，重重甩门而入，急得许平君忙起身追去，好言相劝。克里斯蒂娜见状不由心生内疚，只得朝亚历山德拉苦笑几声，忽而门外传来一片喧闹，在这氛围压抑的蜗居中显得格外刺耳。

“约兰塔，你留在这里照看她二人。”待得知其中缘由后，亚历山德拉怒意愈深，利落地整理衣物后迈出了门，“这些人竟计划去哲学院的阶梯教室起哄滋事——还嫌学校不够乱吗！？看来那名单上该多添一些名字，好好陪伴她们！”

真不知是谁的馊主意，多少学子仿佛被什么蛊惑般，纷纷集聚在这由红砖砌成的阶梯教室里。黑压压的人群时而交头接耳，时而吹哨起哄，时而鼓掌大笑，目光却始终不离前方的讲台——某个男生正闭眼踱着步子，不住摆弄手中的钢笔。皱巴巴的西服完全浪费了他那颀长笔挺的身材，笔挺鼻梁架了一副硕大的黑色圆框眼镜，显得格外滑稽。

“维克多，你别再刻意模仿我们的费舍尔教授了。”台下，一褐发女子忍俊不禁，朝他啧啧连声，“虽然那老头平时邋里邋遢，可他是国内研究黑格尔的权威之一。何况你这骨瘦嶙峋的模样，怎么也不像他嘛！”

未及那名为“维克多”的男生开口，她身旁一金发女生已垂首捂唇，但依然止不住笑声从指缝中泄出——哲学系的学子无不知晓，享誉国内、博闻强识的费舍尔教授从不修边幅，尤其此君有个硕大的啤酒肚，显得憨胖浑圆，乃至每次上课前，学生都打赌他是否能顺利进入教室。

而距那女子不远处，一男子端量了维克多后，继而挤眉弄眼，使其原本突兀的鹰钩鼻更加醒目：“维奥拉，难道此时不像就意味着未来也不像？别忘了丹尼斯·狄德罗发表于1770年的著作里，详细阐述了‘运动是物质一种固有属性’，因此包括人在内的一切事物不会一成不变。也许不需十年，维克多就是又一个真正的‘费舍尔’啦！”

维克多当即面庞红透，分明听出了对方的双关语意。然而他很快恢复冷静，不疾不徐地负手走到“鹰钩鼻”面前，含笑伸出右手：“非常感谢阁下对我的深切祝福，到时我一定买碧特博格的皮尔森[198]，与已卧榻路旁多年的阁下畅饮通宵。”

“鹰钩鼻”如何不晓这辛辣刺耳的反戈一击？他鼻子一歪，猛地揪住维克多的衣领便要抡拳就打，忽而四周莫名安静下来。他忙好奇转首，见亚历山德拉一行正冷冷望着他二人，缓缓走进教室，不由停下动作，朝维克多频频使着眼色。

注释：

【198】碧特博格是德国著名酿酒集团，首个酿酒厂由JohannWallenborn成立于1817年，总部位于德国莱茵兰-普法尔茨的比特堡。碧特博格最著名的产品是皮尔森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