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了必须动身的时候了。
尤其是皇帝那则恰到好处的手谕,简直给她的西北之行大开方便之门,也省了她琢磨着出宫的办法。
姜窈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唇角已然勾起一分冷冽,恰在此刻,另一宫人凑到她的耳边,细细说起最近浣溪和储秀宫那头的来往,说完便站在一旁等她吩咐。
若是姜镇海的那封家书还没送到宫中,也许姜窈还会考虑去将浣溪提来,问问她关于清嘉的下落。
而今倒是——
“不必在意。”姜窈随口道。
她眼中一片黑沉沉地,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
花白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姜家的小王爷无形中坑了第三次,她日日在太守府里被作为上宾供着,路过的那些下人们都不敢接近她,好像担心她随时会从身上抖落出什么恐怖的玩意儿来。
见到这种场景,她跟系统摇头晃脑地感叹:“这些人哦,一点都不知道欣赏人家纯真美好的内心。”
不过,接触她的人越少,她掉马的风险就越小,花白禾倒也不介意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只除了一点——
刘冶如今已将她奉为了神医,认为她既然能解其他军医无法解的奇毒,必定是热爱钻研这些毒物,在指挥作战的前线,还不忘派人给她搜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她经常能收到战场上的将士们回来时给她捎来的裹着奇怪东西的布包,有时候是成年男人拳头大的蝎子,有时候是她没见过的带了毒刺的植物,吓得她从此再也不以拆快递为乐。
“哎呀这都是什么东西呀!吓死个宝宝了~”她嗲声嗲气地拍着自己的胸膛,银色面具下的眼睛冲着旁边刚浴血杀敌的将士眨巴着,一副让人快来哄哄她的样子。
那拎着硕大双头死蛇而面不改色的壮士,却当场给她的语气吓懵了。
“我面具都要吓掉了啦~”花白禾说着抬手想稳一稳今天出门时不小心系松了的面具绳结,却不妨面前那奉命前来的壮士吓得倒退了三大步。
听说那天看过这神医摘面具的人,好几天都不思女色,甚至连那天晚饭都差点吃不下去。
这位大哥一点都不想感受那得是什么样的境界,边退边冲花白禾摆手,语无伦次地指着自己说道:
“神医!红神医……我、我、我是自己人——别摘!”
花白禾:“……”小老弟你怎么说话的?
没等她三度开口,那大汉已经退到了院落门口,被门槛绊得摔了个大马趴,却也不见他喊一声疼,反而立刻爬了起来朝远处冲出去,活像后头有个洪水猛兽在追他似的。
花白禾自尊心受了损,只能蔫蔫地回到了院子里,对着那死的透透的双头蛇尸,问系统:
“统啊,这怎么个吃法?”
边关作战辛苦,之前茧城粮仓被荻戎抢了一部分之后,剩下的被管仓库的人重新计算过,最近大军在吃喝方面都是能省则省,花白禾名义上虽然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但就连皇上都带头啃硬邦邦的烙饼,她也不好搞特殊。
只能秉承吃货民族的特点,不放过任何一寸国土……
当中出现的美食。
她住的院落跟姜镇海的院子靠的很近,皇帝还给她单独配了个小厨房,里头锅碗瓢盆和大小不一的陶罐品种俱全,就是为了不限制她的研究,军队里的士兵但凡有个小伤小痛的,在军医忙不过来时,也有人会去请她帮着看看。
花白禾颤颤巍巍地将纸包裹好,生怕那蛇头上的反应神经还在,跳起就给自己显摆对称的尖利牙口,慢慢地将这死蛇拖到了厨房。
因为蛇身很长,那壮汉是抗过来的,轮到了她这里就只能拖着走,在地上拖曳出‘沙沙’的声音。
好不容易到了厨房,花白禾忘记了自己妆容,把面具从下往上顶了顶,对唯一分配来的厨娘露出一口牙,自以为阳光又和善。
——却忘了午后偷吃过这边城里卖的野果,那果肉是紫色的,汁液染色效果还挺强。
那厨娘看见她那袋子里露出来的蛇头就已经吓得心脏猛跳了,结果陡然见她拉开面具,冲自己嘿嘿一笑,露出那一排深紫色的牙齿后——
她“嗝”地一声,捧着心脏,原地撅了过去。
花白禾:“哎哎等——”别晕!
唯一的厨子晕了,她今晚的蛇肉大餐找谁做去啊?
她茫然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厨娘,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真情实感地伤害到我了。”
对她这么个秀气的黄花大闺女,露出这种看见白雪公主里恶毒老巫婆的表情,真的很伤人。
系统不想对演技上头的她说话。
花白禾在厨房转悠了两圈,肚子开始大唱空城计,她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自己动手,毕竟好不容易才遇上一顿全荤宴,她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她蹲在那蛇尸跟前,期期艾艾地在心底喊了一声:“爸爸。”
系统:“叫谁呢?”
花白禾立刻顺杆爬:“谁应叫谁,系统爸爸,您看这蛇我怎么处理好啊?”
系统被她能屈能伸的臭不要脸气质震惊了,沉默了好久,才开口给了她指导,让花白禾将蛇头埋进了外头的土里,之后又指导着她开始剥蛇皮。
浓烈的腥味儿在整个厨房里弥漫,花白禾忍着恶臭,拽住蛇脖上那个碗大的破口处,脚踩着剩下的半截身子,用力一撕——
“刷拉”一声!
一条长长的蛇皮被她扯了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了一个声响:“这院子是神医的住处,娘娘,平日里若是无事,还是莫往这处来,那神医面貌异于常人,脾气也古怪的很,您若遇上了有个什么闪失,奴才们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花白禾沾了一手的血,身上的衣服也没躲过被蛇血污染的命运,整个人都被那冲鼻的腥味儿包裹住,只隐约听见外头的劝阻声。
从只言片语里捕捉到什么‘神医’、‘交代’之类的。
而最重要的是两个字——
娘娘。
花白禾怔愣了三秒钟,对系统笑嘻嘻地开口道:
“顺风快递,上-门-服-务~”
系统:“……”
……
院落外。
姜窈自收到皇帝手谕的那个下午,就收拾了行装从宫中出发往西北方来,一路快马加鞭走的官道,没选择跟服侍的宫人坐马车,而是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着装,与随行将士们日夜兼程地往这边赶。
她只当自己从未收到姜镇海的传信,仿佛仅是从皇帝那儿收到了家书,接着就像个担忧自己丈夫的妻子那般,只花了不足半月的时间,就从都城来到了大西北。
等人到了茧城,又听说皇帝已经痊愈,亲自率领部队出城伏击耶律荻部,这才松了一口气,被太守府内留下的那些宫人劝着休息。
结果她却连衣裳都想不起要换,又拉着身边的人打听皇上的情况,待听见了那神医的传奇事迹之后,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往那小院落而去,只说要当面感谢神医。
这才有了花白禾之前听见的那一段话。
如今的姜窈不似往日在皇宫中那般,身上着尊贵的明黄色的皇后常服,而是换成了英姿飒爽、干净利落的短打,头发在脑后高高扎起,手腕上绑着护腕。
假象般的温柔脱落后,整个人倒似是一炳出鞘的利刃,连眼尾挑起的弧度好似都能将人割伤。
此刻不过是眼眸稍转,便让那领路的下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下意识地给她让开路来。
院子里空荡荡的很,什么多余的摆设都没有,好像这院落的主人从未想过在这里久住。
姜窈存了多日的疑惑,如今到了终于能解开的时候,她一面往里走,一面有些说不清自己如今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