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书房。
花白禾翘着腿坐在书桌后面, 正想翻开桌上的那些文件瞄一眼,就被尹逍眼疾手快的按住了,把那些雪花片似的文件扒拉到自己的跟前, 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女儿大爷似的占了自己的位置。
“不是说要考全年级第一吗?”尹逍挑着一边的眉头,顺手整理文件袋,时不时用带笑的目光去瞟桌后的女儿。
花白禾坐着他那张柔软的真皮沙发, 双手托腮看着他:“哎, 没办法,总得给其他人留点机会, 要是我每次都考第一,让其他同学失去信心了怎么办?”
尹逍出道这么多年,鲜少见到在他面前厚脸皮的, 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得换了话题:“这次数学考得不错, 我决定给你的家庭教师发奖金, 没意见吧?”
花白禾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继而像是上课申请发言那般,缓慢地从桌下升起了自己的右手:“爸, 我对发钱没意见——不过, 这个家庭教师有来给我上过课吗, 我怎么不知道?”
她以为是自己失忆了。
尹逍面无表情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云野蔓。”
花白禾想了想, 假设云野蔓每天到八点半自觉往自己房间里走,卡着点再离开也能叫辅导的话——
“……行吧。”
她耸了耸肩, 对这个事情表示无所谓。
想了想, 花白禾又说道:“不过爸, 我估计她不会同意加钱的。”
“但如果她提出想学习点防身术之类的要求,我希望你能答应她。”
尹逍对女儿的话也没有分毫意外,他在调查云野蔓和戚然母女情况时,就已经知道了云野蔓以前在学校的处境。
被欺负过的人,会渴望拥有力量,这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当年的他如果不是被逼着走投无路,也不会选择从这条路发家,变成如今的尹逍。
父女俩就这样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花白禾出走的良心回归,才想起把柔软的皮椅还给她亲爱的老父亲:
“来来来爸你坐会儿,别等会儿站久了,晚上去夜总会的时候连小南姐姐的床都爬不上去。”
花白禾起身后作势要把尹逍往这边拉,尹逍开始还得意于女儿的懂事,待听到后半句时,抬手就想在她脑袋上敲个爆栗。
被花白禾眼明手快地躲过,冲他吐了吐舌头,快步走出了书房,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苦笑。
不多时。
尹逍果然让云野蔓去了一趟书房。
当他提出要给她发补课奖金的时候,云野蔓如花白禾所料那样出言拒绝,朝着尹逍十分礼貌地鞠了一躬:
“谢谢尹叔叔的好意,但我对于尹栀小姐的功课其实没有出过什么力,她能取得这个成绩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这份奖金我受之有愧。”
尹逍盯着她看了几秒,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只往身后的椅背上放松地靠去,双手十指交叠轻轻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做出一副闲适却又不至失去主动权的谈话态度,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丁点赞许的笑意来:
“不用这么谦虚,要不是你和栀栀偷偷较劲,她哪儿会这么认真地去备考,她这成绩里,确实有你的军功章。”
听见尹逍这么说,云野蔓的眼底霎时间浮出几分错愕,她一时间不好判断自己对尹栀的态度是不是让这个男人不喜,只能保持沉默。
谁料尹逍却笑了一下:“这样吧,你要是觉得钱不合适,我可以送你更有用的东西。”
说罢,他拉开面前的书桌抽屉,从里头摸出了一个银色的物件,放在了桌上。
云野蔓定睛一看,瞳孔骤缩——
那竟然是一把银色的手-枪。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速度加快,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不由得悄悄背着手,捏了捏后侧校服外套的下摆,将掌心里的汗意擦拭掉。
她听见了自己迟疑的声音在这安静的书房内响起:“这是……?”
“勃-朗-宁,二战时期最著名的美国手-枪,在19世纪末由比利时军-工-厂大量生产——当然,在你知道怎么正确使用它之后,我会把它送给你。”
看见云野蔓眼中明显的挣扎,尹逍就像只精明的老狐狸那般,愉悦地发现一切都按照自己所想的在进行,此刻并不急着催促她做下决定,只是相当有耐心地等着。
直到——
“如果我想学这些,包括防身术之类的技巧,我需要拿什么来交换?”云野蔓终于还是被近在眼前的利益吸引住了。
尹逍对她这样早熟的模样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提了个非常简单的要求:“向我保证,永远不会将它的枪-口对准尹栀,就这么简单。”
“当然,你要是愿意跟栀栀当朋友,那就更好了,我指的是最普通的那种朋友。”
尹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里的情况,自己这个强大的父亲在给她提供无与伦比庇护的同时,也会让她失去许多与同龄人相交的机会。
大家要么是怕她,要么是对她敬而远之,又或者是巴结她,能够与她平等相交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这个云野蔓倒是个例外。
尹逍倒是不介意她现在身上那点儿小毛刺,也不担心日后尹栀和云野蔓关系发展超脱意外。
对他来说,给予一个人机会,和从一个人身上收回赠予,难度是同等的。
至于云野蔓则是十分讶异,同时她又一次被尹逍对尹栀的情感震撼了。
愿意花点心思在自己这么个毫无相关的人身上,哪怕对尹逍而言,让手下人教导自己也不过是挥挥手的功夫,但她却知道对方肯费这个劲的原因——
纯粹是因为尹栀对她阴差阳错的那几次帮助。
在能够拥有力量,从此保护自己不受欺负的巨大诱-惑面前,云野蔓发现自己的自尊心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原来是因为以前递到她跟前的蛋糕不够大。
她沉默几秒,对尹逍点了点头,说出一句:“我保证。”
……
花白禾在房间里无聊地翻着换汤不换药的历史书,已经将知识点烂熟于心的她闲来无事只能跟系统挑课本里的漏洞:
“让我们翻到文艺复习的这一课——文艺复兴发生在14到16世纪的意大利,帮我记住这个得分的知识点。”
“那么问题来了,意大利是19世纪才统一的,14世纪的意大利是哪里冒出来的野鸡?”
“佛罗伦萨共和国情何以堪?美第奇家族颜面何在?[1]”
花白禾兀自翻着历史书摇头晃脑,系统被她打扰了半天,忍不住冒出一句:“你的历史为什么比云野蔓低一分,现在心里有数了吗?”
花白禾:“……”
系统说出了真相:“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花白禾:“……”打人不打脸,统儿你是真的不会聊天。
就在这一人一系统互相伤害的当口,云野蔓准时准点地敲响了她卧室的房门,在她喊‘进’的声音里走到了她旁边的另一张书桌前。
花白禾没抬头看她,只动了动手想去摸旁边的百香果汁,脑海里还忙着和系统大战三百回合,视线还在自己面前的历史书上。
云野蔓本来是打算看看她在学什么,毕竟刚从尹逍那里得了些便宜,总觉得自己这个家庭教师得名副其实。
结果光看到她埋头看历史,视线在同一页上停了半天,右手在果汁杯附近转了许久,就是没摸着。
白嫩的手指上,莹润的指甲透出淡淡的粉色,又被桌上的台灯镀了一弯锃亮的光,在她的跟前晃来晃去。
她盯着那手看了十来秒,实在没眼继续看下去,抬手端起那杯百香果的果汁,放在了花白禾的跟前。
花白禾被眼前差点戳到鼻孔的吸管惊了一下,转头去看云野蔓,不知道她今天怎么无师自通了为人民服务这么伟大的精神。
但云野蔓已经重新低下头去做自己的卷子,只有冷淡的侧脸对着她。
花白禾只得将刚才那一幕归于对方昙花一现的抽风,端起果汁嘬着吸管喝,乳酸菌饮料里的甜味冲淡了百香果的酸,要是牙齿咬合间不小心咬碎了百香果的果肉……
舌头上就会立刻被那四溅的酸味儿刺激到,连腮帮子都跟着一激。
花白禾向来很耐酸,愉快地眯着眼睛喝饮料,时不时咬破一颗果肉,从中寻找刺激。
饮料刻度下去小半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道迟疑的声响:
“你的语文作文……能借我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