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认识白如安的这个皮囊的,白如安也认识他:这位制置使这一次还没被卫南骗到挟持,也没有受过伤,身材挺直,两眼炯炯有神。
“复述我的话。”莱茵哈特在白如安身侧道。
白如安清了清发紧的嗓子,按照莱茵哈特所说,断续将元帅阁下的话换成中文表述道:“山河关已破,卫南降了延人。樊阳城中民怨因这阉人而起,北方狼烟滚滚,想必沈大人也已经看见了,你准备怎么做?”
一来就是如此吓人的开场,沈安瞳孔紧缩:“倘若事情有变,沈某自然会请示上官,调动兵马粮秣,加固城防,以备敌袭。只是军情未达,沈某不敢妄断。白少爷还请先放开……”
“我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这人,二是不杀。”白如安打断他道。他脚下还踩着那太监,闻言后呜呜呜一边吃土,一边疯狂求饶。
白如安不管他,继续紧盯着沈安说道:“沈大人也有两个选择。一是任由这群无能之辈主持中馈,监军、刺史、白家没一个是能打的将军,指望他们准备守城?你就等着身死城毁吧,纵是还有卫家军侥幸能赢,也不过惨胜;二,你也可以选择帮我,等我杀了这家伙,你就告知全城说鱼肉百姓的家伙们死了,抓紧调动起民力巩固城防,调你的兵马粮秣……如何?”
沈安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这太监活着就是个祸害,然而皇权在上、辅以条条框框,都是寒铁枷锁箍在将军们的身上。
“人,是我杀的——我的选择早已经做好。沈大人只需要想好,是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官宦身上,还是好好利用这个无可转变的事实?”白如安说完,举起手中短刀,对准了脚下那监军的后脖颈。
他从未杀过人,也没有做好准备。
莱茵哈特看出白如安的犹疑,站在他身边道:“你可以自由做决定,白如安,但记住:一、这个决定要是你真正想要的;二、这个决定的代价由你一力承当。”
白如安闭了闭眼,眼前出现的是寂静中奔行的护城河、对岸站着的卫悭的身影、那无数护国安邦却无家可归的将士们、还有脚下此人站在城头冷酷的表情。
现在此人则涕泪横流地趴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跪求他的原谅和宽恕。白如安手头犹豫的这几秒时间,他已经从苦求、威胁、协商到崩溃地大叫,种种丑态都展露无遗。
白如安竟有点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闭眼吧——”他低声说完。
手起刀落。
那些扰人的噪音终于停下了,丑陋的头颅滚落在旁,人人都震撼无比,围着这一幕。
白如安内心竟反而随之松快了,想道:他该是这样的下场……我做得太晚了!
场中一时静了。
白如安丢了短刀,伸出溅了两点血迹的一双白玉般的公子哥儿的手,向着沈安笑了笑:“该你做决定了,沈大人。这家伙已经死了,是时候昭告全城了,横行无忌、尸位素餐的,还是乖乖缩着脖子做王八吧……”
“来人,先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白如安未做任何抵抗,任由他们绑住自己双手,自顾自说道:“沈大人,且记得回马府三大军械库,此刻只有百余兵力看守;还有卫悭将军所领辎重队正在往樊阳的途中。”
“究竟是谁教唆你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白少爷?”沈安紧盯着他道,“你过去装疯弄傻,是在藏拙,还是处心积虑……”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白如安翘起嘴角,“我要向你自首,沈大人,白家早就已经准备弃城逃跑啦,由其是我那后娘——白家都逃跑的话对士气打击很严重的吧,你可要赶紧看好。”
沈安:“……”
沈安正待仔细问问这个诡异非常的白家嫡子,忽然院外冲进来一员小将,一拱手就报告道:“沈大人!卫南将军不知为何,在城北门外被回马府守军和卫悭将军抓了,据说是……卫南前来诈城!”
沈安:“?!”回马府?卫南?卫悭?怎么跑到一块儿去的……
半个时辰后。
白如安这件事犯得太严重了,被制置使直接打进了牢里。
在牢里坐了没多久,他就看见白家不少人也进来了,他那个后娘听说被打进了女牢里,一直大喊:“冤哪,我冤哪,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可是白家长媳,谁敢关我?我要见你们大人……”
白如安嘿嘿嘿坏笑。
这回他后娘还真是冤的,他们还不知道山河关丢了呢,压根没准备好逃跑事宜,就被自家嫡子一句话给坑了进来。进了牢里不一定会因为没做的事情获罪,但原本就自身不太清白的人可就要小心了。
沈安不是旁的什么人,关键时刻还是知道为了稳定军心安抚百姓,宁可得罪了白家。
白如安蹲了一会儿,看见莱茵哈特站在一边的身影英俊挺拔、格格不入,忍不住说道:“我们……这样做就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