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过中饭,文四便来通报,说方宗尧来了,见叶蕴仪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潘启文忙笑着吩咐道:“宗尧也不是外人,夫人现下也不能出这屋子,就把他请进来吧!”
叶蕴仪掩了嘴轻笑,潘启文半是恼怒地叫:“他都自称是孩子舅舅了,我还有什么醋好吃?”
然而,方宗尧一进来,看见潘启文,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惊道:“你怎么在这儿?这换防怎么样也得一个月的时间啊?你怎么又会受了伤?我父亲还亲自过问了伤亡情况,明明......”
潘启文原本得意的脸上蓦然一慌,他一步跨上前,拉住方宗尧,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道:“哎呀,我想起来,有件很重要的公事跟你说,走,咱们去书房!”一边说,一边拼命向方宗尧眨着眼。
潘启文猛然顿住脚,缓缓转过身,一张脸可怜巴巴地皱成一团,赔着笑道:“蕴仪,你找小柱子做什么?有啥话,你问我答,还不行么?”
叶蕴仪却不理他的茬,只狠狠地瞪了文四一眼:“看他做什么?你是不是要我亲自下去找人?还不快去?”
文四再不敢违命,飞快地跑走了,不一会儿,小柱子便被带了上来。
叶蕴仪沉声问道:“小柱子,你跟我说实话,潘天一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不许有一分隐瞒!”
小柱子偷偷瞄了眼潘启文,再看看自家小姐那铁青的脸色,低了头,老老实实地道:“在清县城外,我跟司令俩人被几个巡查的二鬼子发现,咱们逃跑时,司令不小心中了二鬼子一枪。”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子弹只是擦过去,没伤着筋骨!”
叶蕴仪冷冷地道:“换防不是应该绕道我们的地盘后走吗?为何会去了清县?又为何就你们两个人?”
潘启文赶紧笑道:“嗨,那个,我们去清县,是因为......”却被叶蕴仪冷声打断:“你闭嘴!小柱子,你说!”
见了叶蕴仪的神情,屋内的人都是一呆,叶蕴仪即便是以前与潘启文闹别扭的时候,也从未在人前如此喝斥于他!
小柱子有些慌乱地道:“是因为,因为司令说,穿过鬼子占领区,路短,走得快,可以,可以赶得上.....”小柱子有些说不下去了,叶蕴仪冷笑着接了口:“可以赶得上我生产,是不是?”
她突然重重地一捶床沿,声嘶力竭地大号一声:“那是鬼子的地盘啊!”
见到叶蕴仪那急剧起伏的胸膛还有眼中那饱含的泪水,潘启文急忙扑上去,叫道:“蕴仪,你,你别生气,月子里,是不可以哭的!”
方宗尧轻轻叹了口气,扯了扯屋内的小柱子,悄悄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外,对文四温和地道:“先领我去我母亲房中吧!”
床上的叶蕴仪浑身发着颤,用力推着一只胳膊抱着她的潘启文,哭道:“谁要你回来陪我生产了?你要找死,你就去!谁也不会拦着你!”
潘启文用了力地抱着她,受伤的那只手费力地轻抚着她的背,一迭连声地叫:“我错了!蕴仪,我错了!以后,我再不也敢了!”
叶蕴仪的眼泪急剧地往下直掉,她哭叫道:“还有以后?反正你也不在乎我,不在乎孩子!正好,蕴杰还来信说,下个月大伯会代表捐粮捐款的华侨,随着美军军事观察团的专机过来,已经说好了,我跟孩子可以跟他们的飞机去美国!我们走了,你要死要活,也没人管你!”
潘启文心里一慌,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一低头,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的嘴!将她内心深处那歇斯底里的恐惧,和着她的眼泪,一起吸吮吞入自己腹中。
半晌,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栗逐渐消散,他才放开她,哽声道:“蕴仪,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只是一想着,小宇小风的出生,我却让你,独自一人在鬼门关来回晃荡,我的心就疼得受不了,我就只想着,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叶蕴仪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背脊:“可你知不知道,当我突然明白你为什么会受伤的那一刹那,我心中的恐惧,比生孩子还强烈十倍百倍吗?”
潘启文心中抽痛,他再次箍紧了她,在她肩上说道:“是,是我错了,蕴仪,你现在坐月子,咱不生气,好不好?”
叶蕴仪却一把推开他,恨声道:“潘天一,这打仗的日子还长着,你若是还这样不顾自己安危,任性妄为,那你就趁早说,我和孩子跟着大伯去美国,也省得在这里为你提心吊胆!”
潘启文见她怒气渐消,这才涎着脸笑:“别介啊!夫人,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眼珠子一转,轻轻地在她耳边笑:“媳妇儿,要不,等你出了月子,罚老猪我背着你这如花似玉美媳妇儿,绕着司令府跑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