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来的路上整个人就一直颤抖不停,攥着方向盘的手出了层细密的汗,粘乎乎的贴合着,一直油腻进了心里去。
忍不住想要反胃,干呕两声却什么也吐不出。
林乐很清楚这是孕妇才会有的反应,而且她的反应很强烈,这些天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想一想都觉得恶心,就算没有这些生理反应,她仍旧觉得厌恶至极。便想立刻将那个肮脏的东西从身体里剔除,否则自己真的快要疯掉了。
思及几个晚上,做了这样的决定。虽然是家小诊所,担心靠不住,可打听过了,也时常有人来这里打胎。估计出现过事故,但比例很小,自己不会那么倒霉恰巧要是不幸的那一个。林乐怕得要死,就用这种侥幸的心理安慰自己。
哪怕受一点儿苦,只要能把这孽种打掉,她也认了。
车窗敞得大开,静静的坐了很久,掌心的滑腻已经干涩,冰冰凉凉的。
狠狠的打了一个冷战,从车上下来。就在胡同最深处,地点很隐蔽,是从一个一起工作的女人那里打听来的。据说曾经没有钱的时候意外怀孕,而那男人跑了,手里没有几个钱,就来这里堕的胎,到现在也好好的。后来去医院做过全面体检,都说没有问题,而且不影响以后的生育。
林乐走一路,都在想那些成功的例子,毕竟堕胎对于现在科技来说,不算什么大手术,即便是个小诊所,也应该很有把握。
话虽这样说,但真当看到诊所的设施和环境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认准了是会要人命的,怎么只有这么简陋的设施,而且卫生环境哪里及得上医院该有的标准。
几乎是逃也似的从里面出来,一路不回头的奔跑,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拉着她强制性地上了手术台,她那么怕,就跟年少的时候无知的上了摩天轮,等到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要死要活的,直到它停下来,就只能被迫在恐惧中度过。
一直跑到车上,仍旧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车子开出老远,才打到路边停下。全身都瘫痪了一般,陷在椅座中软棉棉的,捧着脸哇哇大哭。
“怎么办……”
江南要卖那些东西的时候,正好黄宇来看她。有了帮手,自己就不用动了。
“你帮我把书搬下去吧,有收废品的,正好我搬着不方便。”
黄宇更是大惊小怪的:“你怎么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的?怀着孩子呢,你可千万别乱动,多危险不知道?”然后问她:“弄到楼下去?给那个收废品的大叔?”
“嗯,让他称一称给几个钱就得了。”
黄宇估量了一下,问她:“这一堆书能卖多少钱?”
江南看了一眼,在她手里一直很有用,跟她很多年了,从上面密密麻麻勾画的笔记就能看得出,都是用心整理过的东西。从第一个官司开始,逐年的收集积累。连带每年买的书籍以及各类案例,法条,真是积攒了很大的一堆,为此还筹划过要专门弄个书房出来。对她来说可谓无价之宝,以前能用到的时候,有时宋林爱,孙青她们哪个来家里玩,想动一动她都不允。现在却只能当废品卖了,其实卖不了几个钱,肺腑中一阵酸涩。
笑了笑:“估计也就几十块钱吧,废纸不值什么钱的。”
黄宇当即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她。
“就给你这么多吧,没带多少现金。卖谁不是卖,这堆书我买了。”
江南白了他一眼:“这算怎么回事啊?算了,我还是自己拿下去卖吧。”
黄宇一把将人扯住,他平时虽然好说话,可也不如离正扬时时那样温文尔雅,有的时候直白又强势。
告诉她:“咱别折腾了成么?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老实呆一会儿。晚上我还有个应酬,没多少时间,这会儿真不想因为给你卖这些东西,把时间就这么浪费过去了。要真有时间去给我泡杯茶水喝,我给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把东西搬走。”
说着已经把钱按到江南的掌心里。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平时指使别人习惯了,凡事都懒得动手。
江南下一秒又送还给他。
“那好吧,今天不卖了,以后再说,把你的钱收起来。”
黄宇较起真:“女王,怎么个意思啊?我真买了。”
“值不了这么多钱。”
黄宇又拿回几张,把剩余的塞她掌心里。
“这样行了吧?”
江南还是不要:“这些也多。”
黄宇又抽回几张:“这样行了吧?别再跟我讨价还价了,就不能让我痛快一回,我花钱我愿意。你这人怎么回事?”
江南真拿他没办法,最后还是只留下一百块,其余的全塞了回去。
“不讨价还价了,就这样吧。我去给你泡茶。”
黄宇坐到沙发上给手下人打电话,告诉他们过来把这些东西搬走。
等江南端着杯子出来。
问她:“离正扬做的饭能吃么?我来看看有没有毒着你和孩子。要真不行,我找个厨子过来,家里好几个呢。别让阿姨惦记,来回跑着给你送吃的了。你知道她现在多揪心……”顿了下,端起杯子喝水,没再说下去。
江南笑了下:“你还真说错了,离正扬手艺好得很呢。”
真是学什么像什么,难怪要是佼佼者。
黄宇一口茶水没吞利索,险些喷了出来。
“真的假的?女王你不会说梦话呢吧?别看离正扬手下最主要的产业是酒店管理,其实他对什么一窍不通我会不知道?”
他跟离正扬绝对要算青梅竹马了,要不是两个人性取向都正常,彼此肯定要被列为首选对象。
“骗你干什么,什么时候让他做给你偿偿不就知道了。”
黄宇本来想当晚就一探究竟,可晚上的应酬很紧要,推不掉。
跟江南聊了一会儿天,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离开。走之前告诉她:“什么事都别太逞强了,以后有这些重活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帮你。”
连带她那些书,一并捎带着走了。来了两个下手,所以行动起来非常迅速。
多久没见丛瑶了?黄宇都要不记得了,太忙了,觉得整颗心都被揪着,才要稍稍的放下来一些,离之前天下太平的安然有序还差得远呢。不紧要的事不去做,不打紧的人没去想,等再见到的时候,自己都乐了。
“呦,你还在?”
丛瑶直翻白眼,这是什么样的问候方式,似乎她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很惊诧不已。
于是没好气的反问回去:“你都在,我怎么可能不在?”
按年纪他比她大好几岁呢,即便是入土为安,也得长幼有序。
黄宇笑得更开了:“伶牙俐齿啊。”本来在等电梯的,门开了,没进去,只任打开的门缓缓合上,有意驻足跟她聊两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不是只中午打短工,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抬腕看时间,马上四点半了,冬天天又黑得特别早,可不是快要到晚上了。
丛瑶不是来工作的,看行头就能看得出,日常的穿着,没有穿酒店职工的工作服。发现她特别喜欢穿裙装,每次见面都是,各式各样的。
黄宇想问她:“不冷么?”发现现在的小姑娘似乎都不怕冻,唯独女王不是,早早就见把冬衣穿上身了。纤细的脖子上围着密匝的几圈毛线围脖,几乎半张小脸埋进去,骨头架子又小,快要看不到人了。
方想起,江南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跟眼前这个年纪阅历都有差。却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看到眼前人总能想起来,觉得是哪里有那么一点儿像。
宴请的人已经走过来了,看到黄宇站在电梯门口,远远的就打招呼。
“黄总,你好,你好……”
上前握手问候,四五个男人,另带两个女人,阵容一下变大,将丛瑶推挤到了圈外去。几乎是拥着黄宇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合的一刹,黄宇望出来,冲着丛瑶浅浅的一钩唇,笑了。
丛瑶怔了下,黄宇那个笑很邪气,平时见到人明明也是这个样了。可是刚刚跟几个男人打招呼的时候,像是商业伙伴,所以很是有模有样,目色正经得仿似换了一个人,本来眉眼就生得惊滟,再一敛神,就像是说不出的翩然,宛然是成功男人才会有的气韵。
觉得平时看到的,可能不是他的本来面目。这个男人显然是戴着面具的,看着像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其实是得道高人。
占用了太长时间,忽然想起来离正扬还在楼上等她。
好不容易约定的时间,画本背来了几次,也照了很多次的面,都因为他忙,所以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看似事态是平静了许多,日理万机的离总终于想起这回事了。今天中午走廊上见到时,就问她:“上次不是说要跟我说设计的事?怎么不了了之了?”
丛瑶直泛苦水,她一直放在心上的,不知是哪一个人不了了之了。难得他还能想起来,可她就快心灰意冷了,本来天天将构思放在包里,就今天没拿。出门的时候还犹豫,想着背来了也无济于事,有可能连人都碰不上,即便碰上了,也是形色匆匆,拿所有人当路人甲,打个招呼都得不到回应,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思及再三,还是放下。总不好日日带在身上,觉得自己那个样子很犯傻,也知道他是什么人……
没想到离正扬就钻了今天的空子,她说她没带。
离正扬说:“那算了,下次吧。”
忽然不甘心起来,丛瑶马上说:“下午吧,下午我给你带过来,构思全在那张纸上了,有样本图。反正我下午没课,我给你带过来。”
可离正扬下午有会,想了一下,时间便折中到下班之前这一点儿时间里。
丛瑶实则上了整整一下午的课,最后一节上不成了,翘了课出来。
上到离正扬的办公室,男子应了声:“进。”
发现他外套穿好,连车钥匙都拿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