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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范时捷忍无可忍,勃然而怒:“姓侯的,你隐姓埋名到本大人身边,就是为的那芜湖知府王讷吧?”
从“愚兄”“贤弟”到“本大人”与“姓侯的”,侯赢知道称呼的改变代表着态度的变化,可这时候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道:“范兄,小人之所以如此,却有不得以的苦衷,绝非刻意隐瞒,还请您海涵,若小人能沉冤得雪,必视范兄为再生父母,今生不能报完,来世也甘愿结草衔环!”
今生来世做保证,侯赢的道歉可谓诚恳,可他换来的却是范时捷的格格一笑:“海涵?就凭你这摇尾乞怜相?”
“范某就不明白了,你与那王讷一个是东主一个是幕友,至多不过合则留,不合则去,又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何有让你处心积虑至人死地?”范时捷越说越怒:“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又或者是朝廷追查倒卖案的风声紧,你想着卖主求荣?”
“绝非如此啊!范兄!”眼见范时捷越说越离谱,更混淆了黑白,侯赢也急,可想着还要借势复仇,不得不将姿态做到最低,垂眉臊脸的一躬到地:“范兄,您让小弟把话说完行不行?”
“好,念你那句民可使由之让本大人有所得,本大人恩怨分明——”念起侯赢的尺末寸功,范时捷的脸色也逐渐缓和,猛然间,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芜湖知府王讷,这名字有些熟悉呢?对了,他有个女儿入宫侍奉圣祖,还为圣祖涎下十五、十六、十八三个小阿哥!
“狗东西,焉敢害我?”
范时捷彻底翻脸了,而不等他动手,本依偎在侯赢身边的小丫鬟,早已抄起桌上的细瓷酒壶,皓腕一转,狠狠拍在他的胖脸上,细密的瓷质声如磬,透似玉,一看就不是凡品,在侯赢的脑门上摔在粉碎。
与刚才被抱住的猝不及防一样,冷不丁的一下,侯赢也不明白柔弱似柳的小丫鬟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只觉得脑袋晕晕的,天旋地转中萎靡倒地,本能的在额上一抹,刚刚看到手上的血迹,一只小巧的天足紧跟着在眼前放大,耳边就听的那小丫鬟骂道:“死胖子,敢害我家老爷,本姑娘踹死你!”
怒打,怒斥,一句忠心护主,自己被占去的便宜却只字不提,这就是在骨头上刻下“奴才”二字的悲哀,小丫鬟甚至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而怒,但所有的取舍不都是因“大”“小”的做选吗?
可怜的侯赢只一小会儿就没了人样,脑袋肿成了猪头,鼻子歪到一边,血洒之处就似涂了酱,耳边也仿佛开了道场,钟磬齐响却分不出曲调,强撑着爬起来,却依稀记得自己的初衷:“大人,小人投案,检举芜湖知府王讷盗卖国仓储粮,并行杀人灭口之事,逼杀我侯某的妻女,求大人为小人做主!”
话说完,连连叩头,因为叩的狠,三两下额上已是青紫一片,与鲜血混在一起,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可怖,几分可怜,可三番两次的欺骗,早让范时捷对他不再有半分怜悯,一抬脚,生是把侯赢踹了个仰面朝天:“姓侯的,收起你这份假招子,你就是一条狗,一条疯狗,胡乱咬人的疯狗!范某若在信你一句就不配做文程公的子孙!”
言辞恶毒却不能怪范时捷这么说。
侯赢本是王讷的师爷,师爷这个称呼属于衙门中的另类分子,人在衙中,位在三班皂隶之上,甚至能代表主官交友主政,但他却不属于官或吏,也只对主官一人负责。而之所以叫成师爷,首先是被敬为师,师者,传道解惑。一任主官都是穷经皓首跳过龙门,擅长的是之乎者也,面对农耕、钱粮、刑名甚至巴结上官的勾当,注定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聘请师爷就成了必须,求一个解惑,求仁得仁,真正做到了才配得上这称呼。
至于那个爷字,开始只是衙内旁人的尊称,毕竟师爷能当衙门大半个家,有权掌权的都是“爷”。转被东主采用,图的是那句说烂了的我以国士待君,君当国士相报。能处理的一定处理好,真要是事有不可山穷水尽,他把自己填了坑都得无怨无悔才是!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还真跟爷孙之间一样,当爷的为了孙子啥都能付出!
一般的道理必定也适用在芜湖的知府衙门,朝廷追查盗卖一案,侯赢作为师爷,能帮王知府遮掩就该遮掩,真要遮不住了,索性替王知府把责任担下来,就算身死,有王知府那座青山在,他的一家老小还能没柴烧?